刘柏顺已经是阿里巴巴西溪园区的常客了。
每周,他都会从市区驱车一个小时到园区,运走阿里员工捐出的二手衣服。8年来从未间断过。
4月16号晚上7点,刘柏顺又到了阿里西溪园区,在3号楼下的旧衣回收箱,将里面的衣服一一拾掇出来。
“每次来园区,都是一次‘大丰收’。”为了方便回收,园区还特地给他办了一张出入卡。“你们应该给我们准备一个办公室。”刘柏顺笑着开玩笑。
刘柏顺是杭州益优公益的创始人,也是国内第一个倡导“同城捐助”的人。从年至今,阿里员工已经通过益优公益,捐赠了超过50万件衣服。
这些旧衣服,在他的手上得到最大的循环利用,很多杭州的流浪汉、工地工人、清洁工的身上都穿有他们的衣物,背后是一个个暖心的小故事。
一件旧衣服的漂流记
益优公益在阿里园区共放了8个旧衣回收箱,分布在各个办公地点。
捐衣服的人多,园区的旧衣回收箱,设置得要比其他地方的容量大一倍。“阿里的箱子是1.2*1.2*1.8(米),其他地方的箱子是0.8*0.8*1.6(米)。”
这一晚,刘柏顺又从园区收集了多件二手衣服,其中不乏年轻人爱穿的名牌。
Buberry的格子衬衣、耐克的黑色休闲裤、印有Logo的古驰T恤。
旧衣服塞满了小货车,刘柏顺需要将这些衣物分拣、消*,然后拉到公益机构,志愿者前前后后地忙起来,按照男装、女装、童装将适合捐赠的衣物分类放好,那些看起来特别时尚,带钻的外套,黑亮的皮衣,最后会放到益优公益的淘宝商店和实体商店——“蓝布湾公益商店”里进行义卖。
刘柏顺在公益机构里安了一个消*间,一次能用处理近件衣服。小批量、快返,源自互联网的这套打法让效率急速提升。
对于有穿用价值的衣服,按照国内通行的做法,都会捐赠出去。大部分时候,这些处理过的旧衣服,会送到杭州本地和周边的建筑工人、流浪汉、清洁工的手中。
4月19日,杭州一个建筑工地的工友们早早排起了队伍。一批消*处理过的二手衣服,装车后运往这里。
工地上尖锐物多,经常搬重物,衣服损耗相当快。那些皮实的旧牛仔裤、运动衣,是他们行走在钢筋水泥间最好的保护。
一个工友挑中了一件耐克运动外套,“黑色耐脏,干活的时候也可以穿。”他对节约的定义并不是衣服多时尚,耐穿是最重要的,只要没破,就可以继续穿下去。
这也是公益机构的初衷,“我们经过挑选、整理、消*,穿着会很有尊严。”
“别再往灾区捐衣服了,他们不需要”
刘柏顺是第一个倡导同城捐助的人。
8年5月,汶川地震后,全国各地人民往灾区寄了万件衣服,重多吨。其中很大一部分,是民间的自发捐赠。
那年,刘柏顺还是杭州江干区一家饭店的小老板。
店里的电视机,滚动着灾区的现场情况。看着镜头前残破的景象,刘柏顺无语凝噎,他把自己家里能穿的旧衣服,都捐到了灾区。
几年后,刘柏顺看新闻才知道,自己捐的衣服,很可能一直躺在成都的仓库里。
汶川地震后,刘柏顺开始频繁参与公益活动,他和其他10多位志愿者组成了一个志愿者队伍,家里的房间、车库,全都“充了公”,用来存放旧衣服。新闻里报道的贫困地区、灾区,都收到过他们寄去的衣服。
三年时间,他们为西部11个省捐赠了近30万件衣物。“我们是在雪中送炭啊。”很长一段时间,刘柏顺在内心这样看待自己的行为。
直到年,刘柏顺去江西玉山,发现当地贫富差距相当大。有因病致贫缺少衣服的人,也有开着私家车的老板。“明明在当地就可以匹配的衣物资源,为何我们要花那么大的力气,从杭州寄过来?”
恰好那时,一则新闻引起了刘柏顺的注意。汶川地震时,人们捐的衣服,还有近10吨没有被送到灾民手中。
原来,全国人民一哄而上,但灾区人民,并不需要那么多衣服。“我们查了贫困山区的旧衣捐赠项目,发现也有同样的问题。”
刘柏顺开始转移思路,被捐赠使用的衣服,如果没有等量的需求,只是有限的延长了使用寿命。最终,所有的旧衣服都变成了垃圾,这绝不是公益参与者们想要看到的结果。
他们被人遗忘在了天桥下
送衣的群体调整后,瞄准到了杭州本地的流浪汉。
刘柏顺还记得,自己第一次和流浪汉对话的情形。
年12月的一天,刘柏顺和几位志愿者,特意挑了晚上9点之后,来到上城区的中河高架下。“白天他们大都出去拾荒,或者找吃的,很少待在桥下。”
这里是杭州最繁华的市中心,距离西湖只有1千米,这里的夜晚上演着喧闹和繁华,是不少白领、大学生、老板逛西湖的必经之地。但很多人从来没留意到,桥底下住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人。
天桥下,十几个人在寒冬中裹着破衣服,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。他们相顾无言,彼此间从不交流。
刘柏顺和志愿者站在远处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,他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,也害怕自己的爱心被拒绝。
思考良久,几人将衣服留在原处,只身靠近。刘柏顺试着先和他们聊天,熟络后再拿出衣服。
“你们从哪里来的?”
简单的问题,却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。平日里从不主动交流的人,心里却极其想要倾诉。“聊过才知道,原来住在天桥下的人,并不全是拾荒者。”
“有不少人是短期的油漆工、水电工等,他们有的刚下岗,正在找工作,没钱租房子,只能住在桥下。”
去年,刘柏顺在天桥下,认识了一个50多岁的男人。他是绍兴人,在杭州的工地做临时工。妻子在老家患有癌症,每月需要0多元的药费。他还有一个女儿,是浙大的高材生,每个月需要元的生活费。
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了这个中年男人身上,他每个月的收入只有0元,除去妻子的药费和女儿的生活费,只剩下几百元。再算上自己的伙食费,并没有余额租房,天桥是他唯一的去处。
对于刘柏顺提出送旧衣服的帮助,他思考了一下,不好意思的说,“我不需要衣服,请问你们有多的棉被吗?”
刘柏顺难过的说不出话来,第二天晚上就给他送去了一床棉被和元钱。
每年拿走7万件衣服,不赚一分钱
这些年,益优公益的志愿者们跑遍了杭州。他们用自己的脚步寻找那些需要帮助的人,然后把干净的衣服送到他们手上。
在一众受捐者中,工地的工人是最庞大的群体。
“有些工人的工资并不低,但他们的衣服损耗率高,往往家里又有很多个小孩和老人,加上工地里没有社保,他们没有多的钱买新衣服。”
这几年,益优公益每年都会在杭州不同的工地上,组织15场左右的衣服捐助活动。每年累计为工友送去3万件旧衣服。时间久了,刘柏顺也发现了在工地上捐衣服的弊端。
年的一天,在九堡的某工地上,刘柏顺和阿里巴巴的志愿者们照例摆起长桌,将所有的旧衣服都放到桌上,供工友们挑选。一位排了很久队伍的工友,从桌尾到桌头,一共挑了七、八件衣服。
“原则上每个工友只能挑3件左右,但总会有一些人仗着免费送,使劲拿,你还不好意思说他。”
在队伍不远处,还有几个工友站在那里观望。他们并没有排队拿衣服,刘柏顺走过去询问,一位工友低着头笑着说,“不太好意思拿。”
那之后,刘柏顺和志愿者想出了一个办法,他们在工地上开一家公益商店。工友们不再免费拿衣服,而是花钱买。“5元钱1件外套,10元钱1件冬装棉袄。”衣服的售价刚好抵消了消*、人工的成本钱,也避免了多拿和不好意思拿的弊端。
作为捐衣主体,每年阿里巴巴的员工,都会累计给益优公益提供几万件旧衣服。去年,近个阿里员工参与了旧衣捐赠,总共捐出近7万件衣服,平均每个人捐赠了10件。
他们捐出的衣服,除了直接送给有需要的人。那些不太实用的旧衣服,刘柏顺会将它们拿到残疾人中心,委托残疾人们将布料剪裁。然后拿给阿里的员工,帮忙做成布包,发夹等配件。残疾人每剪一块布,益优公益便支付他们相应的手工费。“这些残疾人原本并没有工作,很多人做着手工活,一个月挣了好几百元。”
眼下,刘柏顺正抓紧筹备着更多的公益商店,他找到了和工地工人的最佳相处方式——用低偿来补助他们的生活。
从阿里的旧衣回收箱里,刘柏顺也经常能发现惊喜。“每年,都能在箱子里发现好几件婚纱。”
他想在今年,给需要的工友,拍一些婚纱照,就在他们的公益商店里。那样,他帮助的不仅只有别人的刚需,还有精神上的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