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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迅先生
(.9.25~.10.19)
在旧时代里的一位迂腐,
或者是一个寒伧的人;
一位行不惊人的朴素得连二十世纪的时代
似乎也遗忘了的
从乡下初出城的人士一般。
——许广平
当民国十五年,
中国腾起革命的洪涛,
我表弟从北京把《呐喊》寄到东京去,
我读了才惊知中国有一位文才鲁迅,
在我的幻想中,
以为他是极为矫健俏皮的青年。
不久我回到广州,
郁达夫先生对我说:
“鲁迅是中国唯一的美少年。”
——白薇
日本时期
(—)
·1·
在弘文学院,年摄于东京。
鲁迅在弘文学院期间,剪掉象征民族压迫的辫子后,拍摄了这张照片,因此人称“断发照”。鲁迅曾将此照连同一首绝句赠好友许寿裳,诗云:“灵台无计逃神矢,风雨如磐黯故园,寄意寒星荃不察,我以我血荐轩辕。”许寿裳因将该诗命名为《自题小像》。这是现存的鲁迅最早的单身照。
·2·
与许寿裳与蒋抑卮等合影(局部),年摄于东京。
蒋抑卮听说鲁迅和周作人翻译外国小说,计划出版《域外小说集》而缺少资金,爽快地答应给予资助,使该书得以出版两辑。照片由东京江木照相馆拍摄,照片上标有William’s字样。此外有“东京神田”四字,标明照相馆的所在地。
杭州、绍兴时期
(—)
·3·
回国后留影,年摄于杭州。
鲁迅本来打算到欧洲留学,学习德文,因为那时德国介绍外国文学广泛而迅捷,鲁迅所看的东欧、俄国文学作品,很多是德文译本。但现实已不允许他实现这个梦想。年,鲁迅在应《阿Q正传》俄译者王希礼之请所写《著者自叙传略》中说:“因为我的母亲和几个别的人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,我便回到中国来;这时我是二十九岁。”“几个别的人”包括二弟周作人及其日籍妻子。
鲁迅回国后,任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化学、生理学教员,兼日本植物学教师的翻译。这张照片由杭州“二我轩”照相馆拍摄。鲁迅的同事许寿裳回忆:鲁迅“初到时,仍着学生制服;或穿西装。彼时他摄有照片:西装内着一件雪白的立领衬衣,戴领带,短发短髭,眼神炯炯,英气勃发。”照片上标有Ne-Ngo-Sheng,Hongchow。
·4·
在杭州,年摄于杭州。
鲁迅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编写了《化学讲义》、《人生象斅》、《生理讲义》等教材。《人生象斅》长达11万字,其附录《生理实验术要略》后经修订,发表于年10月4日杭州《教育周报》第55期。同事夏丏尊回忆:“周先生很严肃,平时是不大露笑容的,他的笑必在诙谐的时候。他对于官吏似乎特别憎恶,常摹拟官场的习气,引人发笑。”
·5·
“绍兴府中学堂春季旅行于禹陵之纪念”(局部),年春摄于绍兴。
由于不满于杭州两级师范学堂的恶劣风气,年8月,鲁迅回到家乡,任绍兴府中学堂监学(教务长)兼生理学教员。他注重学生的课外活动,设法增加他们外出游览增长见识的机会。这张照片是他带领学生游览禹陵时在百步禁阶上所摄。
北京时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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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6·
为《阿Q正传》俄译本所摄,年5月28日摄于北京。
·7·
为《阿Q正传》英译本所摄,年7月4日摄于北京。
应《阿Q正传》英文本译者梁社乾之请,鲁迅拍摄了这两帧照片。鲁迅日记:“午后往中央公园,在同生照相二枚。”梁社乾在翻译过程中,得到鲁迅的帮助。梁译《阿Q正传》于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。鲁迅日记年12月11日载:“收梁社乾所寄赠英译《阿Q正传》六本”。但译本并未收入鲁迅照片。
厦门、广州时期
(—)
·8·
“我坐在厦门的坟中间”,年1月2日摄于厦门。
鲁迅对厦门大学人际关系感到厌烦,且不适应当地生活,不足半年就决意离开。临行前,鲁迅、林语堂与几个学生在南普陀西南的小山岗上照相,这里到处生长着鲁迅喜爱的龙舌兰,满山是馒头一样的洋灰的坟墓。鲁迅写信给许广平说:“今天照了一个照相,是在草木丛中,坐在一个洋灰的坟的祭桌上”。鲁迅后来把照片用在杂文集《坟》中。他还在照片上题写一句话赠给章廷谦(矛尘)。照片上标有:TheChinaStudio,Amoy(厦门中国照相馆)。
·9·
在广州时所摄,年8月19日摄于广州。
年1月中旬,鲁迅到达广州,任文学系主任兼教务主任。8月19日,鲁迅与许广平、廖立峨、何春才到照相馆拍照。鲁迅日记:“下午同春才、立峨,广平往西关图明馆照像,又自照一像,出至在山茶店饮茗。”这张照片采用了多次曝光的方法,有四张底片。
上海时期
(—)
·10·
去光华大学讲演,年11月16日摄于上海。
光华大学是上海的一所私立大学,校名取“光复华夏”之意。鲁迅日记:“下午往光华大学讲。”讲题为《文学与社会》。演讲前后各摄影一张。鲁迅在演讲中批评了逃避现实斗争、专造象牙之塔的“为艺术而艺术”的文学,止于叫苦和鸣不平的消极文学,以及歌颂杀戮的帮凶文艺。
·11·
在景云里寓所,年3月16日摄于上海。
年10月8日,鲁迅和许广平迁入景云里23号,建立家庭。
·12·
“五十岁纪念”时所摄,年9月17日摄于上海。
年9月25日是鲁迅50岁生日。上海左翼文化团体在上海吕班路(今重庆南路)的荷兰西菜室秘密集会为鲁迅祝寿,史沫特莱为摄影。鲁迅日记:“有人为我在荷兰西菜室作五十岁纪念,晚与广平携海婴同往,席中共二十二人,夜归。”后来鲁迅向朋友报告说:“前几天有几个朋友给我做了一回五十岁的纪念,其实是活了五十年,成绩毫无,我惟希望就是在文艺界,也有许多新的青年起来。”其中一张照片由史沫特莱寄往美国《新群众》杂志发表。
·13·
为释母亲悬念所摄全家照,年7月30日摄于上海。
柔石等牺牲后,因谣传鲁迅被捕,在北平的鲁迅母亲担忧儿子的安全,频频来信询问。鲁迅想以全家合影以释母念。鲁迅日记年7月28日:“下午同广平携海婴往福井写真馆照相。”但这次的照相在冲洗时损坏。于是,30日,“午后同广平携海婴复至福井写真馆重行照相。”
·14·
“五一”国际劳动节所摄,年5月1日摄于上海。
鲁迅日记:“下午往春阳馆照相。”是日鲁迅拍摄三张照片,两张穿外套,或端坐,或侧身坐,均取上半身。照片上鲁迅所穿毛背心系五年前许广平所赠。
·15·
为斯诺编译《活的中国》所摄,年5月26日摄于上海。
美国记者埃德加·斯诺翻译了鲁迅几篇作品,准备编入《活的中国》出版,极盼得到鲁迅一张近照。他托姚克向鲁迅寻求支持,鲁迅拿出一些照片让姚克挑选,姚克看后觉得都不能把鲁迅的性格传出神来,于是提出重拍。鲁迅日记:“午后……同姚克往大马路照相。”实际上两人去了南京路上的雪怀照相馆,照相两张,一张是鲁迅的单人半身像,另一张是两人的合影。鲁迅对单人像很满意。此照片最早与斯诺撰写的《鲁迅评传》一起,刊登在年1月出版的美国《亚细亚》杂志上,以后又刊登在年底英国伦敦出版的《活的中国》一书的扉页上。鲁迅逝世后,万国殡仪馆供人吊唁的巨幅遗像,就由这张单人照放大而来。
·16·
五十三岁生辰,年9月13日摄于上海。
年9月13日鲁迅一家摄于上海*照相馆。鲁迅日记:“上午同广平、海婴往*照相馆照相。大雨一阵。”9月17日:“下午以照相分寄母亲及戚友。”
·17·
一九三五年所摄,年摄于上海。
·18·
大病初愈后在大陆新村寓所门前,年3月23日摄于上海。
年初,鲁迅患病,时轻时重,历时数月。3月23日鲁迅日记:“午后明甫(茅盾)来,萧*、悄吟(萧红)来;下午史女士及其友来,并各赠花,得孙夫人信并赠糖食三种,茗一匣。”史女士,指史沫特莱,“其友”,是英文《中国呼声》编辑格兰尼奇。两人为了解东北人民抗日斗争情况,请鲁迅邀萧*、萧红等来谈义勇*活动情况,茅盾担任翻译。
·19·
在第二回木刻流动展览会上所摄,年10月8日摄于上海八仙桥青年会,沙飞摄。
年10月,第二回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巡展到上海。鲁迅一贯支持新兴木刻运动,关心青年艺术家们的成长,因此不顾病中体弱,参观了展览会。鲁迅日记:“午后往青年会观第二回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。”参观过程中,鲁迅坐下来与青年木刻家和外国记者交谈。沙飞为摄影。
鲁迅与青年木刻家沙飞摄年
附:鲁迅论摄影
《从孩子的照相说起》
因为长久没有小孩子,曾有人说,这是我做人不好的报应,要绝种的。房东太太讨厌我的时候,就不准她的孩子们到我这里玩,叫作“给他冷清冷清,冷清得他要死!”但是,现在却有了一个孩子,虽然能不能养大也很难说,然而目下总算已经颇能说些话,发表他自己的意见了。不过不会说还好,一会说,就使我觉得他仿佛也是我的敌人。
他有时对于我很不满,有一回,当面对我说:“我做起爸爸来,还要好……”甚而至于颇近于“反动”,曾经给我一个严厉的批评道:“这种爸爸,什么爸爸!?”
我不相信他的话。做儿子时,以将来的好父亲自命,待到自己有了儿子的时候,先前的宣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。况且我自以为也不算怎么坏的父亲,虽然有时也要骂,甚至于打,其实是爱他的。所以他健康,活泼,顽皮,毫没有被压迫得瘟头瘟脑。如果真的是一个“什么爸爸”,他还敢当面发这样反动的宣言么?
鲁迅遗容(寓所卧室)沙飞摄年
但那健康和活泼,有时却也使他吃亏,九一八事件后,就被同胞误认为日本孩子,骂了好几回,还挨过一次打——自然是并不重的。这里还要加一句说的听的,都不十分舒服的话:近一年多以来,这样的事情可是一次也没有了。
中国和日本的小孩子,穿的如果都是洋服,普通实在是很难分辨的。但我们这里的有些人,都有一种错误的速断法:温文尔雅,不大言笑,不大动弹的,是中国孩子;健壮活泼,不怕生人,大叫大跳的,是日本孩子。
然而奇怪,我曾在日本的照相馆里给他照过一张相,满脸顽皮,也真像日本孩子;后来又在中国的照相馆里照了一张相,相类的衣服,然而面貌很拘谨,驯良,是一个道地的中国孩子了。
为了这事,我曾经想了一想。
这不同的大原因,是在照相师的。他所指示的站或坐的姿势,两国的照相师先就不相同,站定之后,他就瞪了眼睛,覗机摄取他以为最好的一刹那的相貌。孩子被摆在照相机的镜头之下,表情是总在变化的,时而活泼,时而顽皮,时而驯良,时而拘谨,时而烦厌,时而疑惧,时而无畏,时而疲劳……。照住了驯良和拘谨的一刹那的,是中国孩子相;照住了活泼或顽皮的一刹那的,就好像日本孩子相。
鲁迅遗容(上海万国殡仪馆)沙飞摄年
驯良之类并不是恶德。但发展开去,对一切事无不驯良,却决不是美德,也许简直倒是没出息。“爸爸”和前辈的话,固然也要听的,但也须说得有道理。假使有一个孩子,自以为事事都不如人,鞠躬倒退;或者满脸笑容,实际上却总是阴谋暗箭,我实在宁可听到当面骂我“什么东西”的爽快,而且希望他自己是一个东西。
但中国一般的趋势,却只在向驯良之类——“静”的一方面发展,低眉顺眼,唯唯诺诺,才算一个好孩子,名之曰“有趣”。活泼,健康.顽强,挺胸仰面……凡是属于“动”的,那就未免有人摇头了,甚至于称之为“洋气”。又因为多年受着侵略,就和这“洋气”为仇;更进一步,则故意和这“洋气”反一调:他们活动,我偏静坐;他们讲科学,我偏扶乩;他们穿短衣,我偏着长衫;他们重卫生,我偏吃苍蝇;他们壮健,我偏生病……这才是保存中国固有文化,这才是爱国,这才不是奴隶性。
其实,由我看来,所谓“洋气”之中,有不少是优点,也是中国人性质中所本有的,但因了历朝的压抑,已经萎缩了下去,现在就连自己也莫名其妙,统统送给洋人了。这是必须拿它回来——恢复过来的——自然还得加一番慎重的选择。
即使并非中国所固有的罢,只要是优点,我们也应该学习。即使那老师是我们的仇敌罢,我们也应该向他学习。我在这里要提出现在大家所不高兴说的日本来,他的会摹仿,少创造,是为中国的许多论者所鄙薄的,但是,只要看看他们的出版物和工业品,早非中国所及,就知道“会摹仿”决不是劣点,我们正应该学习这“会摹仿”的。“会摹仿”又加以有创造,不是更好么?否则,只不过是一个“恨恨而死”而已。
我在这里还要附加一句像是多余的声明:我相信自己的主张,决不是“受了帝国主义者的指使”,要诱中国人做奴才;而满口爱国,满身国粹,也于实际上的做奴才并无妨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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